玉珠碎 第3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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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吴十三淡漠道:“这些日子你以为我就只守着玉珠?银环,我好几次发现你和魏王接触,还有,为何无忧阁的杀手叫你阁主?” ??戚银环脸色瞬间煞白,疾步奔到男人跟前,慌张地抓住吴十三的胳膊:“师兄,你听我解释,” ??“你听我说完。” ??吴十三打断女人的话,怔怔地盯着漆黑的远方:“我已退出江湖,不想明白你究竟和魏王、无忧阁什么关系,也不会在意你是不是帮陈老二做了砖窑矿难的人命案子,” ??说到这儿,吴十三捏住女人小巧的下巴,挑眉坏笑:“但你别忘了,极乐楼的老根子在西域,二师兄的亲传弟子十七还在磨刀霍霍,若是他们知道你又当了叛徒,该怎样?你晓得宗主他们会怎样折磨报复叛徒的,还是那句话,银环,你是个厉害女人,自能做一番了不得的事业,而我已经退出江湖了,只想和玉珠过普通人的日子,请你放我一马。” ??戚银环眼泪大颗大颗落下,良久,点了点头。 ??她输了,输的彻头彻尾。 ??戚银环低头啜泣,默默解下背的包袱,哽咽着将只油纸包和一壶羊羔小酒拿出来,苦笑道:“这是你爱吃的叫花鸡,今儿忙了一整日,早都饿坏了吧。” ??“哎呦,早说你带吃的啊。” ??吴十三一把抢过叫花鸡,大口啃了起来,像灌水似的咕咚咕咚喝小酒,嘴里填满了肉,两腮鼓囊囊的,笑道:“你这饭可太及时了,不然我肯定得饿晕在路上。” ??“慢些吃。” ??戚银环还像过去那样,摩挲着他的背,蓦地看见他肩膀和后颈子那块衣裳渗出了血,她忙从怀里掏出伤药:“怎地被扁担磨伤了,来,我给你上点药。” ??“不用了。” ??吴十三架过女人的手,拒绝:“我要专门让玉珠看见,唐朝有位大诗人李白说什么来着,只要功夫深,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,她就算是块冰,早晚有一日要要被我给融了。” ??戚银环心里的酸楚越发浓了,苦笑:“我可真羡慕她,下辈子投胎,让我做袁玉珠吧。” ??“啥?”吴十三皱眉:“你大点声,没听到。” ??戚银环摇摇头:“没什么,我说,多谢你放我一马,我要走了。” ??夜很长,又很短。 ??即将褪去的夜和天光正在交接时,昨夜璀璨的星子全都隐去身影,只留弯月独挂在天边。 ??熬了一夜,吴十三终于将第四口缸填满。 ??他整个人都要累脱形了,两条腿直打颤,沉重得犹如灌了石浆似的,扭头瞧去,墙角到观后门流了细细一长条水渍痕迹,而上房的门窗紧闭,安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。 ??她,应该还在睡吧? ??吴十三笑笑,多睡好,能养精神,他将腰间绑着的宽布条解下,顿时,整个人如同泄了气般的猪尿泡似的,疲累得无法形说,男人一手扶着腰,一手撑住墙,忍住浑身的酸痛,慢慢地靠墙滑坐到地上,他闭上眼,想略歇一歇,谁料眼皮子直打架,连住打了个几个哈切,头一歪就睡过去了。 ??这边,上房里。 ??袁玉珠一个人站在纱窗前,屋里很干净,被子叠的很整齐,她衣裳穿得很齐全,妆还是昨夜的妆,甚至头发都不曾乱一丝。 ??是,她一夜都未曾合过一眼。 ??她就这样看着吴十三反反复复地挑水、灌水,福伯要帮他,他拒绝了,璃心劝他明日再做,他还是拒绝了。 ??有那么一瞬间,袁玉珠觉得自己特别狠,如此折磨一个男人的身体和自尊。 ??可那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极乐楼吴十三哪。 ??若是现在她不下决心冷脸面对,以后麻烦事就多了。 ??袁玉珠定了定神,深呼吸了口气,她走到门口,轻轻打开木门,跨出了门槛,一步步朝墙角里的吴十三走去。 ??她高估自己了,因为每走一步,心跳就加快一分,当走到西墙那边时,绣鞋踩到了地上的残留的水渍,略扫了眼,四个大缸贮满了清莹剔透的水,用一个月不成问题,而吴十三呢? ??玉珠目光下移,这个男人此时睡得正沉,头发略有些凌乱,一缕黑发垂到了高挺的鼻梁上,密而黑的睫毛在眼下打出块小小阴影,一条腿蜷缩,另一条腿长剌剌地盏在地上,后领子和肩膀上的衣裳被扁担磨破了,看着血糊糊的。 ??玉珠差点惊呼出声,她狠狠拧了下大腿,让自己冷静些。 ??她拼命告诉自己,吴十三很危险,他在耍弄你,甚至在做戏诱骗你,他会拉你下地狱,甚至,他的目的很可能是通过你讹陈砚松的银子,若是你的心防一旦崩塌,让他得手了,那么到时候你就成了全洛阳笑话的淫妇,你会给哥哥脸上抹黑…… ??可是。 ??在那么一瞬,她心还是软了感动了,陈砚松就从未为她做到这般地步,最多就是嘴甜、每回外出给她带金银珠宝,哄她开心。 ??“夫人,你为何如此盯着在下?我脸都红了呢。” ??吴十三双眼仍闭着,唇角勾起抹得意的笑:“是不是从没见过我这么俊俏的郎君?” ??油嘴滑舌。 ??袁玉珠冷哼了声,刚才生出的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。 ??吴十三笑着睁开眼,手扶着墙站了起来,他颔首打量着美人,柔声问:“你是不是一晚没睡?” ??“不是。”玉珠避开他炽热的目光。 ??“说谎。”吴十三双臂张开,伸了个懒腰,他深深望着女人,声音充满了诱惑:“不要否认,我知道,其实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。” ??玉珠不屑地嗤笑了声:“你们极乐楼的人都这般无耻又自信?你以为挑个水,买个浴桶,我就感动的不得了?你这种手段哄哄小姑娘就行。” ??“可在我眼中,你也是小姑娘呀。” ??吴十三一步步逼近玉珠,警惕地左右看了圈,方才还疲惫萎靡,这会儿又精神奕奕了,男人唇角噙着抹坏笑:“我问你,昨天我亲了你两次,第一次你愣住了,第二次你才开始挣扎,可是,你并没有像寻常被非礼的女人那样尖叫出声,而是压低声音骂我,并打了我一耳光,说明在这短短的间隙,你选择了隐忍,你并不想将福伯和璃心招来,面对侵犯,你非但没有收拾包袱回家,亦或者去城里住客栈,而是依旧留在兰因观,你不怕我,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是真感情,不会对你行那种禽兽事。” ??“胡说。” ??玉珠只感觉塑在自己身上的雪,一点点在融化,可仍强硬道:“你帮了我很多,我只不过给你留面子罢了,而你却蹬鼻子上脸!” ??“是么?” ??吴十三挑眉一笑:“既然感激我帮了你很多,那么,你昨夜为何理直气壮地折磨我?” ??“我……”玉珠被“质问”地语结,一时间想不到用什么话反击回去。 ??“玉珠,男欢女爱是人的天性。”吴十三朝女人伸出手,他呼吸忽然变得粗重,急切道:“从前你是人妇,我克制自己的欲望,怕给你招惹麻烦,不敢在你跟前表现出分毫,可现在你同那个畜生和离了,我没必要再隐忍了,你也不要压抑自己,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” ??“站着!”玉珠怒喝了声,她忽然很害怕,什么都没想,手指向门的方向:“滚,别再让我看见你,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墙上。” ??吴十三想要再上前一步,可终究没敢,追求她是个漫长艰难的过程,缓缓来,不急在一时。 ??男人悻悻地耸了下肩,转身离开,潇洒地挥挥手:“行,那我走了,你泡个澡,好好补觉吧。” ??第44章 ??吴十三像只战胜的斗鸡一半, 迈着大步出了兰因观,朝山下去了。 ??在那个男人走后, 袁玉珠立马将大门关上, 她的背紧紧贴石墙上,屏住呼吸,侧耳倾听男人的脚步声, 确定他越走越远,直至听不到后,这才略松了口气。 ??袁玉珠疾步到那贮满水的大缸前, 双手把住缸沿儿, 屏住呼吸, 一头扎进水里,寒凉彻骨的冷意如针般朝脸扎来, 水瞬间冲入口鼻里。 ??玉珠被冷水呛着了,起来猛咳了通。 ??要疯了。 ??她本意是想通过折磨羞辱吴十三, 让他自觉放弃, 可他对于所有刁难甘之如饴。 ??恰如吴十三所说,她去年在广慈寺初见这个男人时, 对他是讨好、防备的,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,竟然会同他诉说心里的苦闷, 在面对他的强吻时,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尖叫,而是压低声呵斥。 ??更可怕的是,她在面对一个俊美又危险的男人热烈追求、百般讨好, 心里有点虚荣了, 刹那间感动了, 甚至昨晚彻夜看他挑水。 ??这都是不正常的。 ??想到此,袁玉珠惊慌失措地跑回到屋子里,反手将门插上,道德和羞耻都告诉她,不能再见吴十三了。 ??一连五天,袁玉珠未曾踏出过房门半步。 ??她甚至让福伯明明白白地告诉吴十三,她如今仍是陈家妇,还请先生自重,莫要坏了无辜女人的名誉清白。 ??吴十三没在出现过彻夜挑水的行为,也的确没有出现在她眼前,不过听福伯说,他最近开始在山下耕地种菜了。 ??这种要安定下来的举动,反而更让玉珠感到害怕。 ??四月芳菲。 ??昨夜响了半夜的春雷,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,也不知什么时候起,小草破土而出。 ??翌日,玉珠略梳洗了番,换上素净的薄夹袄,打算出房门透口气。 ??谁知刚打开后院的大门,引入眼帘的,竟是片粉色的汪洋,外头不知什么时候,竟多了几十棵桃树,此时初阳将将升起,山上笼罩着片浓雾,桃花竞相开放,绵延绚烂,迎面扑来股雨后的泥土腥和花香,让人精神舒畅。 ??风一吹,花瓣犹如下雨般轻飘飘落下来,撒在地上、石台阶上。 ??玉珠不忍去踏,拎起裙子,踮起脚尖走下去。 ??这时,玉珠发现不远处人影晃动,树下站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,吴十三,几日未见,这男人倒是春光焕发得很,穿着粗布单衫,裤脚高高卷起,腿边放着只空了的柳条木框。 ??他正往桃花树上系红色福带,显然早都发现她出来了,但并未表现得多惊喜,仍专注于做手中的事,只不过唇角噙着抹得意惫懒的浅笑,仿佛在说:瞧你能躲多久。 ??玉珠本想赶紧返回兰因观,可又觉得,若是不尽早做出了断,那往后便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,于是,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,低头径直朝那男人走去。 ??“吴先生。”玉珠淡淡打了声招呼。 ??“夫人。”吴十三绑好最后一只祈福红带,明知故问地笑道:“好几日没见你出门,你是病了么?” ??玉珠没说话,与他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。 ??吴十三坏笑,斜眼觑了好几眼女人:“我送的浴桶用了吧,你们女人家真的挺耗费水的,不过三两日,就用光了一缸水,不过你放心,只要有我在,你哪怕天天沐浴都没问题。” ??玉珠低下头:“你其实不必这样做的。” ??吴十三大手一挥,耸耸肩:“我是自愿的呀。”他抬手折下一枝桃花,笑吟吟地递向玉珠,“你看,这几天我一直没闲着,从各处搜罗来桃树,全都栽在这儿。” ??紧接着,吴十三轻抚着挂在树枝上的红丝绸,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那般,俊脸带着抹微红和羞涩,他快走过去抓住玉珠的胳膊,蓦地发现她脸色不好,他赶忙松开,干咳了声,笑道:“这些祈福平安带都是我绑上去的,你、你快去看看上面写了什么。” ??玉珠自然知道他在百般讨好她、哄她感动。 ??她拂了下刚才被他抓过的地方,仰头望去,这祈福带的末端系着块巴掌般大的小木牌。 ??玉珠皱眉扫了眼,离她最近的那块小木牌上刻着“愿无忧无惧、平安喜乐”,旁边挂着的木牌刻着“愿心想事成、长命百岁”。 ??字体流畅有力,锋芒毕露,每块木牌都有不同的祈福语,但落款处则全都一样,是一只飞鸟,还有一条鱼。 ??玉珠仿佛不受控制般,竟开始对比陈砚松和吴十三,成婚几年,荫棠就从未这般用心过。 ??玉珠的不安越发浓了,她表现出对这祈福带并不感兴趣的样子,望了眼周围,问:“福伯呢?怎么不见他人。” ??吴十三忙道:“过了清明一日暖胜一日,他今儿一大早就赶车回城里,说是寻陈二爷清点你的嫁妆,顺便再拾掇些单薄的衣裳鞋袜、买些肉蔬什么的,我在这儿守着,他也放心。” ??“哦。”玉珠应了声,脸色有些难看。 ??而吴十三却异常兴奋,手拨弄着树上的小木牌,目光灼灼地望着女人:“你放心,我绝不敢给你惹半点麻烦,上头全都是最寻常的祈愿话,但我也存了点私心,我在极乐楼的代号是信天翁,是一种海鸟,说来怕你恼,刚开始见面的时候,我一直偷偷喊你笨头鱼,所以,我把你刻成了一条鱼。” ??吴十三显然有些激动了,急切地上前几步:“夫人,你喜不喜欢?”